_青子酱_

菜鸡一个,加油吧

一个聊斋流脑洞,就叫化蛟吧

呜哇T﹏T有后续咩

讲缘顺命:

   你听说一个年轻人,二十六岁上死了,会说些什么呢?
   大概沉默几秒,揣着份轻飘飘的高高在上,吐一声“可惜了”,叹一句“还这么年轻呢”。
   叹完才缓过神问,怎么了?死的谁?发生什么了?
   这时楼上恰巧走下个垂头路人,一身枯缟白麻,像个幽魂。他闻言略抬头,眼里烧一簇鬼火,温柔笑了。
   他想,我会说那人很俊俏、很聪明,命和脾气一样不好。
   他喜欢晴天,喜欢果酒,喜欢名马宝刀。可惜再看不了这些。
   他喜欢师慈徒孝、兄友弟恭、高朋满座。可惜到死也未能如愿。
   那白衣路人脚下不停,踏出大门,把茶馆的闲言唾骂抛在身后,懒得听了。


   陆去非是个邪性的人,二十出头就有了许多名号,十个里八个跟作恶有关。
   起初他行走江湖,劫掠了龙门一整个村寨,男女老幼,不留活口,众人叫他恶狗陆去非。
   后来他与挚友身陷绝境,饥寒交迫下,生吃了对方半条手,众人侧目,叫他饿鬼陆去非。
   再后来他手刃授业恩师,用弯刀剜出他双目,用细绳悠悠吊在门框上。这回大家再不叫他名字,直唤他“人畜”。
   “诶!”
   听见人骂他,这人抱着酒囊回得响亮,嘿嘿直笑,似癫似狂。
   唐玉尧怕他犯拧,关切问:你没事吧?
   陆去非摇头,脸上笑意收不住:“他们没骂错。”
   许久后,酒干了,人散了,他才眨眨一双绿莹莹的眼:“玉尧,来让我抱会儿。”



   玉尧,来让我抱会儿。
   是了,那人总这样,仿佛万事都不上心。
   哪怕唐玉尧惨白了脸,跪在他靴旁,说自己是条泥沟野洞爬出来的蛇。跟着他对他好的几年,全是为报恩来的。
   他只听着。那夜他刚打过一场,浑身血气,正灯下擦刀。
   “玉尧真厉害。”陆去非笑着放下刀,伸手轻揉蛇妖的发顶,一寸寸地拉他入怀里,“跪什么,起来……起来,让我抱会儿。”
   唐玉尧被细密地裹在怀里,尚觉不真实。鼻尖尽是血味,引人凶性。
   抱着他的人却像询问晚上吃什么似的,懒散中带点好奇:
   “你原身威风吗?特别大?”
   “鳞片定很好看吧?什么色的?”



   那夜唐玉尧被灌了许多酒,酒光如琥珀玛瑙,帐影摇摇晃晃。
   陆去非给他套上轻软的绸衣,按在床头。那人半垂着眼不辨神色,贴上来,与唐玉尧头靠着头,喁喁私语,一手却死死卡住他下颌。
   玉杯顶开唐玉尧泛白的嘴唇,喂他喝下去,再把杯沿舔净。一杯一杯,不容抗拒,不厌其烦。
   直到唐玉尧像颗酒渍樱桃,烂熟红透。
   陆去非把人翻了个面,贴上去狠狠弄他,每捣一下,眼里都冲出憋不住的光火和狠戾。
   唐玉尧觉察陆去非反常,又怕又疼,红着眼低泣哀求。他扭不了脸,转不了身,双手被制,就悄悄化出蛇尾,往后去够发怒的恩人。
   冰凉柔韧的黑色蛇尾,圈圈卷在陆去非汗湿的肩头,尾尖低垂,瑟瑟颤抖。
   “是不是报完恩想走了,玉尧?”一个阴郁的声音自说自话,“你不想,也不能。”
   “除非我死了。”



   “蛇之修行,五百岁成蛟,千年化龙。”
   “每阶段功德修为圆满,要一些缘法……得凡人封赏才能进阶。”
   “封赏?”广青坐直了些,惨白阴郁的脸上透出点恶意的兴致盎然。
   唐玉尧垂眼道:“春秋分有天雷时,现真身去寻不相识的凡人。如果他开口道你是蛇,便百年修为烟消云散,只能重新修过,再等有缘人封赏。”
   “按人这贱嘴,蛇岂不是一辈子化不成龙了?”广青轻蔑一笑。
   年轻的蛟顿了顿:“如果他开口道你是龙,便能生两角,入水为蛟,得兴云施雨翻江倒海之能,恩同再造。”
   “就凭轻飘飘的一句话?”披头散发的医者窝在藤椅里,两手轻轻抓握,发出细碎的金铁声。
   “是。”唐玉尧抿了抿唇,“这句话我等了很久。”大概七八百年。
   “……”广青掸掸衣袖,咧了下嘴角:“唐玉尧,我不吃卖惨这套。不过,帮你也不是不行,拿你的角来换。”



   唐玉尧的角,一乍来长,乌黑微弯,无分叉,灯下隐有玉石光泽。
   广青撑着头把玩着,觉得无趣。
   这东西于他无用,只是想要,就拿来了。
仿佛这样,唐玉尧就没被陆去非一言点化成蛟,结下些可恨的羁绊。
   他仰靠在椅子里,把手伸在眼前,细细地看。右手骨肉匀亭、五指修长白皙,左手却寒光森森,赫然是个粗笨义肢。
   鬼医广青,性乖戾,但从不欠人情。
   十六年前,唐门幽冥渊,流落谷外的万花郎被水淹得够呛。路过的异域少年拉了他一把,调笑了三言两语,留下一组下品止血散,翩然而去。
   一组廉价的、不起眼的、毫不对症的药而已。现在的广青闭着眼能配出一万副。
   可当年他捧着那组药,嚎啕出声。或许因为年少赤子之心未散,或是撑不住颠沛数月无人问句冷暖,他被轻易地深深打动了。
   于是十六年后,荒漠绝境里,当陆去非流着泪说不想就这么死时,他敢握刀放血割肉,去当陆去非的粮,成全一个“不想”。
   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。
   只是天意弄人,陆去非爬出荒漠只想着找他的蛇。
   广青想着,脸上嫉妒、愤怒、哀伤交织……最后化作一片淡淡的讥讽。



   五个月后。
   白发红瞳的道士在街头游荡。妖魔退避他,路人百姓也退避他。
   人心惶惶。近来城中出了个杀人魔,已犯案十几起。寻到的尸首形容惨烈,男女老幼俱全,皆折颈而死,全身血被放干,胸口碗大的疤,心脏被剖去。
   方独活买了顶便宜帷帽,戴上,停在酒旗下抬头望。空中灰气凝结,冷硬似铁。
   “造孽啊,这一天天的,什么时候是个头……”
   “家里婆娘说,城中刚搬来的大夫也没了!”
   “那个盲眼姓广的?”
   “可不是嘛……又是杀人魔,折颈掏心,还砍断了双手,吓死个人!”
   方独活垂眼思索,上前作揖:“打扰老乡,敢问这杀人魔现世多久了?”
   那庄稼汉端着半碗黄汤,犹疑道:“外乡人?问这作啥子?”
   道士一愣,继而温言作答:“小道观这作恶手法,不似常人,恐是妖孽作祟……想问问老乡,近来可有其他蹊跷祸事……”
   忽一阵妖风,吹开了帷帽帘幕,同桌的庄稼汉看见这白发红眼的妖道,颜色凝滞。
   “我们看你倒蹊跷。”带头的老汉皮笑肉不笑道。



   方独活被官差追赶半日,一身白衣化缁,左脚的鞋也不知落哪儿了。深夜里走了许久,才找到一座破旧的城隍庙。
   庙里透出火光,是有人的。
   旧神像一字排开,埋在跃动的黑暗里。供桌正前方燃一团火,火前坐着个人。
   一个黑布蒙眼的男人。
   他脸色很差,唇色青白,大团浅色的头发从脸侧垂在肩上,背一对鎏金缀羽的弯刀。
   方独活拧了眉,说了一声“叨扰”,朝他靠近。
   那个俊俏的男人并不作答。只是胸口的衣襟鼓动,轻轻钻出一条拇指粗的小黑蛇。
   小蛇鳞片枯燥,招子却极亮,两片眼睑上,各有一个泛白外翻的疮疤。
   它艰难地蠕动,慢慢在男人的脖颈上盘了两圈。做完这些,满意地昏昏欲睡起来。
   折角褪蛇之蛟,虽死未僵之人,什么都明了了,方独活深吸一口气,伸手去拔剑。
   庙外野狐哭嚎,庙内剑鸣铮铮。
   火光下,安静盘坐的男人微微侧头,抬手拽下眼前黑布。
   “小子别急。”那嗓音沙哑刺耳,恶鬼一般,“我清醒的时间不多,让我求你点事儿。”



   男人轻抚颈上的黑蛇,三言两语,讲了个故事。
   说有条小蛇,受了凡人封赏成蛟,糊里糊涂来报恩。后来凡人死了,蛟不甘心,被人哄骗着,用几百年修为,换他成一个能说会走、喝血食心的怪物。
   凡人是具行尸,整日浑噩,夜半才清醒三刻。每每醒来,嘴里净是人血肉渣。
   而一步踏错的蛟,失去双角,化为一条小黑蛇。除了特别黏这凡人,已和普通的畜牲没有分别。
   陆去非想笑两声,却因脸上僵硬,看起来像哭。但他死了很久,是哭不出来的。
   “杀人吮血,并非我愿。”
   “小道长,陆去非这辈子都不是好人。但之前做出的事再骇人听闻、千夫所指,他都是干净的。”
   方独活沉默,重瞳赤目在火光下仿佛滴血。半晌才开口道:“那个把你制成行尸的人呢?”
   “杀了。”陆去非百无聊赖地用枯枝拨动篝火,“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我了。”



   年轻的道士仰头看城隍像,白色的道袍沾满血污,手中捧着一盘小蛇。
   他似乎想拜拜神,却腾不出手,就怅然若失地立着。
   陆去非所求三件事。
   其一,在他尚清醒时,刺穿他的心脏。为赎罪,希望方独活砍下他的头颅,将剩余肢体卸成八块,再一把火焚之。
   其二,蛇妖一念之差,铸成大错。念在现修为尽失,没有神志,希望道长网开一面,能将他放归嘉陵江边。
   其三,愿道长高寿。若百年后有可能,去唐门寻一个叫唐玉尧的人,带一句口信,“缘分至此,你的恩报完了,可以走了”。
   空气中仍有烟熏火燎的气味。
   道士发呆时,黑蛇似有所感,醒了。它滑落在地,懵然四望,像在找什么东西。它缓慢地拱到火堆前,绕着余烬爬行,一圈又一圈。
   方独活看了一会儿,心下难受,扑过去想把蛇捉起来。却猛地被一口咬在小臂上。
   它挂在上边,口角用力到变形,可怖疮疤下的蛇眼里,哀哀地落下两滴泪来。



   昏昏沉沉里,他好似看到陆去非和唐玉尧初见的情形。
   那是雷雨夜,唐家集南、神机山北,嘉陵水浩浩汤汤,沉波卷竹香雾影,郁郁东去。
   雨中,小蛇被一个醉鬼捉住七寸,一根手指从头滑过尾巴尖儿,送他满身瑟缩颤栗。
   那早夭的冤家,提溜他至眼底,调笑:“瞧瞧,哪儿来的小美人?”
   唐玉尧死穴被制,动弹不得,只能尾巴打卷儿,怒张着鳞片。
   怒中却突然不动了,盯着醉鬼肩头发束晃神。那色泽似银似金,夜色中泛着辉光,垂泄满肩。像极了他一直向往的迤逦天河。
   “原来是嘉陵的小龙女,唐突了美人,勿怪勿怪……”说罢那人哈哈大笑,拎起酒坛痛饮一口,随即猛一扬手,将他像条麻绳一样甩了出去。
   唐玉尧耳边风声呼呼,上升又下落,噗通一声,栽进江里,听着岸上人笑骂着踏歌走远。
   这夜,唐玉尧化蛟了。
   从此,都是孽缘。



   方独活走的那日,在城隍供案上找到那蛇。
   小蛇笨拙地蠕动着,张大了嘴,一点点吞吃自己的尾巴。远远看去,是个不祥的黑圈。
   他唇僵舌硬,哑声道了句“冒犯了”,将它揣进袖中。
   “想”,是人事百般的根源。
   一念生,百念生。一步错,步步错。
   善恶是非,如日下花树。春妍欲滴、枝间翳影,都分外清晰,又浑然一体。好一派奇景。











   山中不知岁。
   老道士的坟头草长了一茬又一茬,唐玉尧的蛇蜕堆了一圈又一圈。
   嘉陵江还是那条嘉陵江。
   一个晴夜,月朗星稀。他来到河滩边,直立蛇身,拜月吐纳。
   忽的,他的七寸被死死扣住。
   一根手指从他的头滑过尾巴尖儿。
  有人说笑着嘀咕:“哟,这是哪儿来的小美人?”
  一些沉眠的记忆缓缓苏醒,喷出一口炙热的鼻息。
  那人卷发披肩,光泽似银似金,在月色下泛着辉光,迤逦如天河。
   唐玉尧只看了一眼。
   心就碎了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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